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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玉瑭只听见一阵风声,紧接着一声闷响,南靖魔王没了气息,她知道慕悯醒了,竭力凝出的灵力顿时便全部溃散,无法靠灵力感知别人的存在,眼前再次陷入一片漆黑。

她松开握着剑柄的手,手腕因为长久地握剑疼得抬不起来,“阿悯。”

慕悯沉默地靠近她,弯腰将她抱起来,她本就重伤未愈,这次强行催动灵力与南靖魔王一战恐怕真的伤及了根本,如果他没能从魔障中醒来……他不敢深想下去。

赵玉瑭攀住他脖颈,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身上的。

她察觉到慕悯情绪低落,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就拿冰凉的脸颊蹭了蹭他胸口,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

“阿悯,我们回去吧。”

周若水没想到南靖魔王死得如此突然,她怔怔地看着慕悯将魔王斩于剑下,迟迟回不了神。

都结束了吗?

看到慕悯抱着赵玉瑭要走,她心里有种极其古怪的感觉,像是知道这一别就再也不可能见面了。

今日如果没有赵玉瑭挡在她面前,她早就和这些凡人一样死在了南靖魔王的手里。

“玉瑭!”

周若水擦擦脸上的血,明知道赵玉瑭看不见,但脸上还是努力挤出了笑,她声音沙哑地说,“仙盟的弟子就守在城外,你、你这次跟我们回去吧,孟长老已经不计较那些往事了,你回了仙盟,就还是那个受弟子敬仰的玉瑭师姐。”

这番话真假掺半,不可否认的是仙盟确实需要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来带领弟子们,这个位置原本就该是赵玉瑭的,也只能是她的,仙盟里没一个比她更能担当大任。

大家嫉妒她,诋毁她,但没有一个能超越她。

慕悯垂下眼睫,赵玉瑭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微微侧着脸,面上毫无血色,像尊没有生机的玉人。

他不禁想,师姐是不是回到仙盟更好些?她留在魔域就相当于给了那些人诋毁她的机会,魔域也不适合她,她本该是扶摇直上的鸾,不该困在他这里。

“师姐,”慕悯艰涩地唤她一声,迟迟没有说出后半句话。

赵玉瑭等了一会儿,困惑地抬起头,“怎么了?”

慕悯想说你要不要跟着周若水回仙盟,想说他愿意放她离开,可他到底不是个高尚的人,这些话通通说不出口。

但赵玉瑭知道他想说却没有说的那些话,她有点想笑,但实在没有力气,只浅浅扯了下唇。

“阿悯,我从来没有让你学过别人什么,你身上好的坏的我都照盘全收。”

慕悯自小被她带进青云宗,她本该把他带在身边日夜仔细教导,教他向善,教他走正道做好事,给他立些不能违背的规矩以此来规范他的言行,但她没有那么做,她自己已是他的锁了,她将脸埋进他胸口,听到他一下比一下重的心跳声,“阿悯,我想回魔域。”

我想留在你身边。

慕悯心跳重如擂鼓,再不停留。

周若水怔怔地看着他们离去,知道今后是真的不可能再见了。

与南靖魔王的这一战,他心存侥幸,将主力军都放在了城外,可偏巧城外既有慕悯的人,又有仙盟的队伍,听到魔王已死的消息后魔军更是节节败退,让莫修带人剿了个干干净净。

莫修将搜刮来的宝贝列了个清单给慕悯送去,远远就看见院子里那方小池塘多了几条锦云鲤,感到格外稀奇。

“这鱼居然养活了?”

也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或者是这仙门的鱼看不上魔域,总之慕悯刚来永夜城的那段时间养了几波鱼愣是没留下一条活的,通通都翻了白肚皮。

莫江叼着肉干晒太阳,自从魁殿藏了个仙子,这边就多了不少植株宝贝,都是有利于聚灵养体的,待着可舒服了,他越发觉得自己当初选了个好差事。

“唔,是仙子养的,她日日都来喂鱼。”

莫修摸摸下巴,“怪不得。”

反正那位仙子看起来就和别人不一样,什么好事发生在她身上都不奇怪。

他朝卧房努努嘴,“魔主什么时候出来?”

他现在有眼力见了,轻易不敢去打扰。

莫江瞅一眼天色,“还早。”

南靖魔王一死,整个魔域都安分下来,剩下的都是些小打小闹,用不着慕悯费心。

闲下来之后,魔主几乎天天和仙子待在一块,也不知道都有什么好说的。

他跟莫修对视一眼,“要不——去听听?”

有仙子在,魔主不会计较这种小事的。

两人达成一致,非常默契地遮掩气息去偷听墙角。

卧房里,赵玉瑭摸了摸自己眼上蒙着的白绸,慕悯刚给她上了药。

“你去哪里寻的药?”

从人间回来后慕悯就搜罗了很多疗伤的宝贝,非要她全用上不行,一身重伤竟也被养得七七八八。

只这眼睛迟迟不见好,他看起来比她还着急。

慕悯把药膏收好,毫不避讳地说,“去仙盟抢的。”

等到赵玉瑭看过来,他又很乖地补充,“没伤人,就吓唬了一通。”

谁让那些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竟说些她的坏话,他本是好声好气地去讨药,但一个没忍住就弄出了些动静,恐怕仙盟现在还在担惊受怕。

没伤人就行,赵玉瑭也不多问。

她静了片刻,突然缓缓说道,“我最近想起了在不醉城进入幻境后的一些事情。”

按理说,在幻境中经历的一切等破境醒来后都会记起,但赵玉瑭却没有,这到底是魇兽的手笔还是慕悯的故意所为不好说。

意识到她指的是什么,慕悯给她挽头发的手当即顿住,眸子也微微睁大了些,他下意识想跑,但刚站起来就被赵玉瑭拽住了袖子。

她弯着唇,被他这副着急想跑的模样逗笑了,故意慢吞吞地说话逗他,“跑什么?你那日迎我拜堂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害羞。”

门外忽然传来两声闷响,像是有人太过惊讶以至于栽了跟头。

很快,那两只听墙角的老鼠飞速溜走,跑走的时候还在互相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赵玉瑭朝门口瞥去两眼,也不管,自顾自地说下去,“是不是还差一个掀盖头?”

她问得认真,不是挖苦更不是兴师问罪,慕悯怔怔地望着她含笑的面容,生怕自己会错了意。

赵玉瑭在身边摸索了一阵,摸出一条织金的方帕,她盖在头上,轻轻问,“要掀盖头吗?”

他当日满心惶惶,心知两人离别在即,怕她知道幻境中那一场荒唐后会生气,便将那些记忆全部抹去了。

可今日今时,她含笑望他,补全了他的遗憾。

“师姐,”慕悯声音闷闷的,“掀完盖头就算礼成。”

他声音忽的又小下去,“阿悯从此就是你的人了。”

赵玉瑭只歪头笑,“阿悯从来都是赵玉瑭的阿悯。”

房内静了下来,赵玉瑭浅浅一笑,虽然看不见,也能猜到慕悯此刻该是什么样子,那双眸子应当水润润的了。

她伸手去摸他的脸,先碰到的是慕悯的耳朵,他耳根处烧得厉害,那滚烫的热感烫得她指尖微微一蜷。

赵玉瑭轻抿着唇,“我看不到,你要等我还是——”

剩下的话全隐没在喉间,被慕悯尽数吞了下去,他平日里在赵玉瑭面前扮乖示弱,可在这种事上完全显露出魔的本性,贪婪,痴缠,有种不死不休的劲头。

赵玉瑭很快就开始呼吸不畅,她手抵在慕悯胸口,受不了的时候推推他,慕悯就会慢下来些,给她平复缓和的机会。

脖颈交缠,他在她耳边一遍遍轻声唤,“师姐,师姐。”

“玉玉——”

赵玉瑭攥着他散下来的长发,摸到他背后蝴蝶骨处两道明显的伤疤,被动地绷紧腰,终于忍不住出声。

“在,我在。”

她蒙眼的白绸被水色染湿了,慕悯扯掉白绸,俯身去亲她眼睛,从眼尾亲到唇,带着浓浓的怜惜与爱恋。

“玉玉,以后不走了对不对?”

这时候了,他还要没有安全感地问上一句,赵玉瑭又想笑又心疼,抬手抱住他。

“嗯,不走。”

慕悯就弯了弯唇,他这一晚上过得跟梦一般,心始终高高地悬着,听到她一遍遍地应答才算是彻底稳下来了。

他在赵玉瑭耳边小声保证,“师姐,阿悯会听话的,永远听你的话。”

赵玉瑭摸着他蝴蝶骨上的伤疤,没有说话。

他是崩溃到什么地步才会将魔骨生生地从自己血肉中剔除呢?那种滋味肯定很难熬吧,赵玉瑭又怎么会不信他的保证。

从她在紫集仙尊面前立天地契的那一刻起,她就从没怀疑过,没后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