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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历史军事 > 安西兵日记 > 第60章 沙州年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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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的人平均寿命不高,兵荒马乱的地方更低,估计最多三四十岁,也就是说,现在的沙州人,绝大多数从出生便活在吐蕃治下。

吐蕃拼了老命推行他们那一套,却在一天之内被彻底推翻,这几十年被沙州人视为奇耻大辱,在起事之后,他们清除了所有吐蕃存在过的痕迹。

仅仅不到半年时间,这里已完全恢复成大唐州郡的模样,从衣服发饰到礼节规矩,不放过任何细节,如果哪个年轻人不小心做出吐蕃人的礼仪动作,或者说出带有吐蕃传统的话,便会被长辈狠狠教训。

“打死你个不肖子孙!”。

种种行为有些偏激,比如录支那座奢华的宅院被毁就很可惜,可是沙州人不想再看到带有吐蕃色彩的任何东西。

过年是大事,对于沙州人来说今年格外特殊,每个家族都要举行隆重的祭祖仪式,懂规矩的明白人刚进腊月门就被轮流宴请,详细请教各种规矩流程,这很重要,不能有一丝差错。

烦了缓步于沙州街头,孩子们在不顾寒冷追逐嬉闹,各家门口挂着新桃符,男女互相说着恭喜的话,家主在耐心嘱咐过年的规矩,什么话不能说,磕头要向哪个方向磕几个,祭拜祖宗时各自的位置等等。

不止唐人百姓,别的部族也在跟着学,还跑到邻居家询问自己做的对不对,唐人老汉背着手过去,指出他们的错误,跟指点自己后辈的态度一样。

看着那老汉倨傲严肃的神情,烦了忍不住笑,阿依问道:“杨大哥,你笑什么?”。

烦了低声道:“他教错了”。

文安在另一边道:“我去告诉他”。

“不用”,烦了拉住她,“祖宗不会怪罪的”。

阿依不懂这些,劝道:“杨大哥,风大,还是回去吧”。

烦了却兴致不减,四处打量一下,看前边有间食肆还开着门,“走,去吃口热的”。

是家夫妻小店,粟特婆娘热情的招呼客人进门,又麻利的往火炉里添柴,半大小子端来热水让客人擦手。

唐人汉子看三人服饰不普通,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客官,小店没有好食材”。

烦了问道:“有什么?”。

“现成的就只有半根羊腿,还有些下水,客官若能等得,还有鸡鹅宰杀”。

烦了道:“拿羊肉和下水切碎了煮一锅,多放胡椒,盐也多要”。

“好嘞!客官稍等”,汉子吆喝一声去到后边。

那小子到近前,问道:“客官若要酒水,对面大叔的酒肆有好葡萄酒”。

文安笑着拿出些铜钱给他,“去打两角过来,余下的给你做赏钱……”。

“可使不得”,那妇人忙阻止,“没有拿赏钱的道理”。

烦了笑道:“无妨,权当给娃压岁,去吧”。

“那也没有先给的”,妇人坚决不收,小子已拔腿跑去街对面。

温热的葡萄酒跟羊汤不太搭,但烦了吃的满头大汗,很是爽利,与那汉子聊了几句,得知他也姓杨。

“竟是本家,我祖籍河东”。

那汉子拍着大腿跳了起来,大叫道:“俺家祖地也是河东!”。

烦了道:“往上数个几辈,与兄长或许是一家呢,可惜家里长辈去的早,已不知祖地在何处”。

那汉子眼圈一红,长叹道:“家中祖爷前隋来的沙州,这么多年过去,地名都变了,回去也寻不到了”。

两人同病相怜,聊了好一阵,临到分别,烦了刚取出铜钱,那汉子顿时脸色一沉,“兄弟取笑我?”。

烦了笑道:“兄长开门做买卖,理应会账,权当助侄儿束修……”。

那汉子扭头去往后边,不多时又大步走出,手中却拎着一只活鸡,往烦了手中一塞,硬声道:“你便有财货,也不该羞辱我,看在同宗份上饶你一回,再说没道理的言语,少不了一顿好打!”。

烦了想要推辞,却被他直接推至街上,扬手道:“若有个紧慢手短,便来寻是,若是富贵安稳,便不需再来了!”。

店门关闭,烦了看看手中的鸡,咧嘴笑了起来。

阿依低声道:“杨大哥,那人家中也不宽裕,管了咱们吃喝还送礼物,留些钱给他们吧”。

烦了看向文安,“你说呢?”。

文安摇摇头道:“不能留,若留钱便是伤他脸面”。

烦了点点头,边走边道:“让鲁豹他们多来捧场吧”。

阿依是个善良的人,可她是回鹘人,不懂唐人的心思。文安虽然生长于后宫,却与军中汉子熟悉,明白唐人汉子有多在意脸面。

这两个公主见面时不太对付,却在当天便成了好闺蜜,原因很简单,有月儿和潇潇在,两人结盟才是最好的选择。

烦了不懂女人的心理,即使懂他也干涉不了,爱咋咋地吧,不打起来就行。

腊月初八,于阗使者尉迟景到了,他此行的目的是带礼物朝拜大唐陛下,告诉他于阗已经摆脱吐蕃控制,并表示将继续效忠大唐。正常套路是大唐会夸奖尉迟诘一番,册封官职,给他统领于阗的名分。

得知烦了在此处,忙率随从赶来,一见面就大礼参拜,很是恭敬。

悟能大师当年执掌疏勒,在于阗的名声就非常响亮。来到沙州后他更明白眼下局势,大唐重归西域已成定局。

烦了没跟他客气,直接问他,大唐将要重设安西大都护府,我便是大都护,于阗作为四镇之一,要做何打算?

尉迟景道,尉迟诘国王来前已有交代,于阗愿重归大唐治下,大帅威名,响彻西域,重掌安西乃众望所归,于阗上下唯大帅马首是瞻……

烦了大喜,遂令设宴款待,尽言尉迟氏忠义。

于阗本处大漠西南,远离中原,却一向与中原王朝关系密切,乐于接受中原文化,尉迟氏与那些走马灯一样变换的小国王不一样,先进的治国理念使得他们在西域独树一帜,统领于阗已近千年,深得民心。(安西都护府鼎盛时,尉迟氏领于阗民政,首领甚至做到过副都护)

(除了文化交融,于阗与中原的亲密还有一个因素是人种,本应是高鼻深目的塞种人,却与西域诸胡不一样,魏书西域传明确记载:自高昌以西,诸国人等深目高鼻,唯此一国,貌不甚胡,颇类华夏。也因为这个原因,中原王朝也额外给于阗好处。)

腊月严寒,于阗使团要在沙州过年,来年春暖再启程赴长安,烦了则邀请他们同行,尉迟景欣然应允。

转眼年末,小玖私下找到烦了,郑重道:“爷,过完年我想带人去西州,让我试试吧”。

烦了略一犹豫,“小玖,先去伊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