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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另一边,燕郊别墅区。

一个穿着真丝睡衣的女人,拿着手机,由旋转型楼梯上走了下来。

看不出她的年龄,形如二十许,明亮的眼眸跟整体气质又让她多了些沉淀和成熟。

卸过妆,肌肤素白,容貌美极。

乌黑的头发自然蓬松的散落,给她本就清傲的气质添了些慵懒。

别墅很大。

佣人也已各自回房休息。

她走到吧台前,打开了一瓶红酒。

十年了。

母亲去世的那一刻起,她就彻底失去了独处之时获得快乐的能力。

她经营着一家电影公司,慧心文化。公司在前几年也已上市,市值逐年加倍递增,是国内相关文化产业首屈一指的大公司。

下属子公司包括了人尽皆知的亚诗传媒,七言社区,国风影院等等。

她在十年前就有了别人梦想中的一切。

身边人,毕恭毕敬。

她犹记得当年一个人跑到国外留学,举目无故人,身后无关心,枯燥煎熬的日子。留学之余看到了商机,跟国内的同学通过电话联系,一起创立了慧心文化。

她出钱,同学出其它。

完成学业回国后,心里始终都像憋着口闷气。靠着这股劲儿,工作的没日没夜。加上运气还可以,被形势一步步推着,越做越大。

她努力了好多年,并随随便便超越了自己的父辈。

这是她的梦想,达成之际却并没有获得多少成就感。

因为无论有多少人欣赏她,佩服她,讨好她,父母对此完全视若不见。

她离家多年第一次回家,父亲生意上出现了问题。她没说给钱,父母也都没说找她要钱。

明明哪怕随便提一提相关话题,她会找个台阶,尽自己的全力去帮他。

没有人提,没人关心她赚了多少,这些年在外过的好不好。他们只是满心满眼围着那个才三岁的小男孩,母亲会端着碗筷追在他身后,笑着,哄着想让他多吃一口饭。对内颇有威严的父亲,时不时就把人抱在怀里,用满脸胡渣的脸去蹭他,逗的许弈咯咯直笑。

他们对她很客气,客气的自己在家里像是个客人。甚至,他们防备着自己跟他们儿子单独相处,似乎认为自己会有伤害的心思。

许茴待到晚上就走了。

等三年后再回来的时候,那小孩已经五六岁。

大大的眼睛,白白嫩嫩。五官长开了,秀气俊俏的像是漫画里小人。

看的出来,父母更疼他了。他也被养的很好,聪明伶俐,嘴甜,那个年龄就可以一比一画出来一些动画人物。母亲那么爱整洁干净的一个人,整个房间都是他涂涂画画的作品。

她二十几岁了,对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生了妒忌。

父母不在身边,她故意跟他说了很多恶意的话,看他那张小脸笑容消失,变得沮丧和伤心。她会在他堆积木的时候故意推翻,在他找她说话的时候故意听不到……

最过分的是她在室外拿雪球把他脸都给砸红了。

许茴清楚记得许弈哭着回家后不久,父亲满脸阴沉站在了门口。当着所有邻居的面,吼着让她滚出这个家,永远都别再回来。

许茴是决定了永远不回家,可永远实在是太远了。她有时还是冲动的想回去,一秒钟都等不了。

但真的回去后,又发现没什么意思。

她的性格跟父母产生隔阂后没办法再交心,特别是父亲,饭间不会主动跟她说一句话。就算她说她找了男朋友想带回来让他们看看,俩人也都没多大兴趣,态度敷衍。

父女,母女之间就这么别扭着,相处着。

直到她三十二岁接到母亲电话,她跟她说,她不行了。她小心翼翼求她替她照顾许弈,让他有学上,不饿着他就成……说了好多好多,许茴一边听着一边让司机全程近两百码的速度往回赶。最熟悉的一段路,怎么都走不到头。

她回到家看到了父亲遗像,看到母亲安静躺在床上再无声息。

许茴迟迟说不出一个字来。

母亲葬礼和下葬的时候她没哭,父母亲被葬到一起之时她也没哭。

她跟着宾客回了家,等宾客走了后又去了墓地,突然就彻底崩溃了。她说了一整夜,跪了一整夜,也哭了一整夜。

至今她仍然过不去。

她的努力变得不那么有意义,她跟父母赌的那口气也没有丝毫意义。

她现在也不敢当母亲,恐惧自己精心呵护十七年的孩子将来会像她自己一样,自私利己,自以为是。十七岁的她就像是魔怔了,被一些恶劣的观念所影响着,被父母独爱偏爱迷失了心智。

许茴为自己的成长付出了最大的代价,她在父母去世之后才开始真的成长。她现在什么都懂了,但他们连她梦里都不来一趟。

许茴又倒了一杯红酒。

摇曳的光透过酒杯反射在她脸上,虽泪流满面,神情却轻松了少许。

她把憋了许多年的话说了出来,他表现的也很冷静成熟。

不管他以后来不来燕城,姐弟俩总算是能在手机里开始聊一些从没聊过的话题。

……

许弈通过电话后就睡不着了。

他心里,嘴上不管对许茴意见多大,被影响的有多深,表现的多有骨气,都无法否定两人之间的血缘关系,有着交替重合的记忆。

许是报团取暖的心态。

许弈本能的排斥感突然间少了很多。

没有人是适合独居的。

许弈从父母去世后孤零零生活了那么久,婚姻带给他的只有更重的压抑。

他这些年很少快乐过,短暂的快乐和希望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破灭。

许茴对他低头了。

他除了不适应,更多的是无法形容的感觉。

胡乱琢磨着,不知几点,许弈慢慢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床后,许弈随便找了一套黑色运动衣,合上拉链去楼下剪了个头,然后先去办了出院手续。

缴费缴了十万左右。

退了三万,加上手头余下的零钱,全部资产四万五。

解决完医院的事,他又去律所把早拟定修改好的离婚协议打出来了几份,带着去跟于思媛碰面。

她已经在公司门口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