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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弈背着她走了几百个台阶。

并不累。

她太瘦了。

个子有一米七,体重估计最多只有一百斤左右。

一路上谁都没再说话。

黎明逐渐撕开了黑暗。

青蒙蒙的天,气温酷寒。

许弈穿的厚实,又背了个人,身上竟是出了些汗。虽是冷汗,暂时也感觉不到冷。

倒是许茴。

运动量少,脚一沾地就冻的跺脚,哈手。

许弈调整好心情,不禁想笑:“要不要找地方先吃点东西。”

许茴抬眼:“你不冷?”

“还好。”

许茴上前帮他一颗颗系上大衣扣子:“吃饭就来不及看日出了,走,先去观景台。”

抬步之间想到点什么,从包里翻出来一个较为厚实的口罩:“那边人多,戴上免麻烦。”

许弈犹豫:“口罩不是你用过的吧?”

许茴没好气:“新的。”

她也笑了。

还没碰到过介意她口罩用没用过的人。

许弈接过来戴上,两人一块到了观景台上,眺望着云层中已经被染红的朝霞。

人大概有几十个。

有人拿手机想捕捉瞬间,有人拿无人机围绕着山涧。

来的大部分是情侣,少部分是闺蜜团,还有一家比较特殊的人。

一个大爷跟大妈,后面那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看着像两人的儿子。

许弈即将登顶之时就碰到过这个引人瞩目的组合。

大妈看上去有六七十岁了,腿脚明显不便。

全程两千多米的海拔,是他儿子一步步背上来的。大爷则做了个简易的工具,方便扛着折叠的轮椅。

此时轮椅恢复了原样。

大爷在推着她,贴耳笑着说着什么。年轻些的中年男子则是看着即将日出的方向,偶尔低头似在询问自己母亲冷不冷。

大妈戴着厚厚的帽子,没有半分头发露出来。脸色,跟许弈在医院见到的一些人,一模一样。蜡黄,毫无血色。

他看的出了神,也看的忘了日出。

父母还活着的话,也跟这两位老人的年龄差不多了。

同样的一家三口,好像重合了一般。

许弈的父亲忙碌了半辈子,除了赚钱,就是家庭。性格除了在家人面前,属于寡言少语的类型,只做该做的事,不说不该说的话。他跟许弈说过最多的就是他自己的故事,说了好多遍,尤其去世之前,每天会无意识的跟许弈说起。

他同样双亲早逝,成绩优异的他不得不提前辍学替父母照顾弟弟,边养家边想尽办法糊口。他最感激许弈母亲,在他负担最重,生活最熬人的时候排除万难搬进了他那个破旧的家,跟他一块把家撑了起来。

他自己生活的太苦,苦到成了习惯,哪怕有钱之后也自律且节俭。但他从不舍得让家人受半点苦,许弈小时候没挨过他的揍,衣食住行跟在读的学校都是身边人里最好的。许弈母亲几乎没进过厨房,年轻的时候许父做饭,有钱的时候保姆做,她被一群亲戚朋友从年轻羡慕到不年轻。

许弈年龄越大,想到他的时候就越难受。

他父亲的半生就像他从事的行业那样,是一台不知疲累的机械。

病重之时,许弈也跟着母亲一块来燕城大一些的医院帮他看病。

母子两人是想瞒着他病情的的,可他什么都懂,瞒不住。

当得知就算化疗后生存希望也比较渺茫,就不肯住院了。

许弈那段时间跟学校请了一个月的假。

陪着家人从燕城旅游到了汉城,又从汉城到了南城。

不是纯旅游,他父亲是想看看当年一块工作的一些老同事,老朋友。有的见到了,有的已经联系不上。

许弈当时有一种感觉,他感觉父亲一点都不惧怕死亡。他只是可能在遗憾着什么,稍纵即逝之后,很快又会变得平和开朗。

他说他对生活的满足大过了遗憾,不但娶了个最好的妻子,还有一对人人羡慕的儿女。是儿女,许弈知道父亲不恨许茴,只不过父女间的个性让这两人很难心平气和的碰面,交谈。

更准确的说,是许奕母亲替他在恨着许茴,她共情心疼她自己的丈夫。

记忆里最快的一个月,一眨眼就过了。

在回江城的路上,父亲昏迷了过去。家没回上,直接就在江城又入了院。

这也是父亲最后一次入院。

许茴顺着他视线也看到了那特殊的一家人。

她翻了翻口袋,拆开一包面纸抽出一张,温声询问:“想什么呐。”

许弈下意识拨开了她递来纸巾的手。

他意识到动作不合适且突兀,缓了缓道:“快日出了。”

许茴视线低了片刻:“我帮你拍几张照片……”

许弈摇头,没等她说完,起身去了观景台的栏杆前。

他看着被微风卷动的云雾,看着已有金光的朝霞,默然调整着因为那一家三口而突生的不适感。

原来有些事不管何时想起来,都还会让人触之伤怀。

这情绪并不长久,几分钟后,许弈拿起没了信号的手机开始记录朝阳一点点浮现的过程。

他还要好好的活着,要像朝阳一样绽放属于自己的光。

许茴感知很清晰,清晰的让她这会不敢轻易的去靠近许弈。

她低落着,又笑着转身朝着那一家三口走去,如同搭讪一般闲聊。

她是有交际能力的,在想跟人交好的时候。

没几句话就让轮椅上的老太太笑呵呵主动打开了话匣子。

这家人是附近县城的居民。

老太太是乳腺癌晚期。

有希望,老人不愿意治。

许茴惋惜着道:“我是燕城一个慈善基金会的管理人员,你们记一下App的名字,回家可以申请免费治疗试一试,我有权限可以帮你们提高申请通过率。”

“如果通过,所有治疗费用全部都会免除,是全部。”

她半真半假的说着,中年男子俨然是信了。

无它,许茴认真起来的时候本身就给人一种很值得信任的错觉。她的气质,谈吐,让人很难不信。

许茴跟着用手机记录下了这家人的家庭信息,个人身份信息等等。

她决定一下山,就打一声招呼。

App是真的,通过率是假的。

只不过,许茴是这个App的股东之一,App老板曾是许茴的员工。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这家人一注册,就一定会有工作人员马上联系他们。百八十万,许茴垫出来就如同普通人买颗糖果般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