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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雨势比昨天小了一些,可若是骑马出行,还是有些不方便。

乌安国和蔡牧准备在陈家继续住上一天,汤冲却坐不住了,问陈朝安要了蓑衣,准备冒雨出行。

陈朝安不禁咋舌:“你这心火也太旺了,这么大雨的竟都浇不灭,哥哥往日还真看错了你,你小子是个情种啊。”

汤冲接过下递过来的蓑衣,戴了宽檐斗笠,换了防水的油鞋,翻身上马,只往金坛而去。

林蕴顶着乌青的一双眼,去了正院给后娘请安。

林华的续弦齐氏坐在正位上,手里端着一碗八宝擂茶,瞧见林蕴进来,脸上浮上一层笑意,嘴里说着:“蕴姐儿来了,这么大的雨还来做什么,不如在自己屋里好好歇上一会。”

林蕴拿帕子擦了擦鬓间的雨滴,瞥了一眼林氏,她脸上笑意不达眼底,看着虚伪的让人恶心。

“给长辈请安原是本分。”林蕴低低应了一声。

“去给蕴姐儿端一碗擂茶来。”齐氏努了努嘴,跟身旁的丫鬟说道。

丫鬟应声出去端茶,齐氏看了两眼林蕴道:“蕴姐儿及笄了,是大姑娘了,亲事也该提上来了。”

林蕴默不作声,只低着头。

齐氏又说道:“前儿你姨婆那边说了个人家,我觉得不错,那人心也诚,下着雨还从靖江过来相看呢。午时前后他会带着家眷来我们府上做客,你到时候接待一下女眷。”

齐氏慢条斯理说着,瞧林蕴脸上神色未变,唯有脖颈处的青筋跳了跳,她心中喟叹,这小妮子倒沉得住气。

汤冲在官道上一路狂奔,仅在驿站歇了一炷香的时间,巳时过半便已到了金坛县城。

他瞧了瞧身上的蓑衣油鞋,先骑马去街道上寻了一家成衣铺子,从上到下换了一套新衣,虽比不上家里做的,到底好过穿着一身湿衣。

换过衣服,汤冲打听了林家所在的位置,骑着马慢慢踱了过去。

林家门上,来了一位年约四十,留着胡须的男子,头戴黑色的无翅吏巾,身穿月白色的圆领衫,腰系黑色的丝绦,脚下是黑鞋白袜,这是吏员的装扮。

他今日头发束得很紧,眼梢都被吊了起来。

来人身边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大的是女孩,看着有十三四岁,小的是男孩,七八岁的样子。

这男子自然就是齐氏给林蕴找的如意郎君,名叫甄阳,今年四十一岁,家里还有两个女儿,早已出嫁。

林蕴的父亲林华听说来客了,赶紧上前迎接,将三人让进倒坐间。

不多时,林蕴被叫了过来。“这是……”林华原本想说甄伯父,又想到甄阳的来意,改口说道:“这是甄大人,过来行个礼,再把他家两个孩儿带到后院去玩。”

林蕴瞧着眼前那人下巴上的胡须,一阵反胃,险些忍不住呕出来。

甄阳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林蕴瞧,怪不得她后娘要两千两银子,这番品貌确实也值得两千两!

林蕴站着不动,似乎没听见一样。林华面上不好看,声音大了几分:“愣着做什么?!叫人啊!”

“甄伯父安。”林蕴冷冷说了声。

甄阳听了面上一僵,若论年纪,自己确实可以做她伯父了。“呵呵……林姑娘安,麻烦林姑娘帮我照顾一下小女和犬子。”

甄阳在靖江做了十几年吏员,人情练达自是没话说,他看出来眼前这女子并不愿意,不过也没关系,娶过门再好好调教就是了。

林蕴诚心不想让此事成了,瞟了一眼甄阳,“甄伯父见谅,我自己也是孩子,恐怕照顾不了您的一双儿女。”

甄阳闻言老脸有些挂不住,看了看林华。林华想起妻子说的两千两聘银,虎着脸道:“怎么说话呢?你都及笄了还能说是孩子?快到了甄大人的孩子去后院玩去。”

甄阳的两个孩子两双眼睛乌溜溜转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盯着林蕴。

林蕴喉头一哽,“及笄了,所以好拿出来卖了是吧?”

林华闻言大怒,伸手就要往林蕴身上招呼。齐氏从后面赶过来,一把抱住林华,嘴里嚷着:“老爷别气,蕴姐儿这是还没转过劲来呢,等她明白了,便知道咱们都是为了她好。”

林蕴一双眼睛血红,“那你说说,怎么为了我好?把我说给比我爹年纪还大的人就是为了我好!”

齐氏和林华站在一起,一脸慈爱的看着林蕴:“蕴姐儿,甄大人家里房舍屋宇可都比我们府上大多了,他又在衙门里当差,旱涝保收,将来你可享不完的福。再说了,年纪大一点怎么了,年纪大了更知道疼人……”

林蕴冷笑一声:“既然这么好,不如如你和离了嫁给他吧!”

齐氏脸色一变,手指指着林蕴:“你怎么说话呢?!父母之命还轮不到你置喙,跟我走!”说罢拉着林蕴往后宅走。

林蕴一个闪身,齐氏拉了个空,正要发怒,却见林蕴从袖中摸出一把剪刀,剪尖对准自己的脖颈,声音嘶哑喊道:“我不嫁!谁再逼我,我便去死!”

齐氏气得胸口起伏,拉着林华道:“老爷你看看,我是管不了了,谁家姑娘动不动寻死觅活的,真是丢了林家的脸面。”

“我看丢了林家脸面的是你们!”门口传来一声怒喝,众人抬头去看,正是林家大房太太陈采薇。

林华面上不好看,嘟囔了一声:“大嫂管得也太宽了,儿女婚嫁是我们自家的事。”

陈采薇指着林华和齐氏骂道:“婚嫁是你们自己的事,可也要顾些脸面,拿个及笄的女孩嫁给比她爹都大的男人,你们真是做得出来,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便是换了一笔银子又怎样,那银子你能安心花用?……”

林蕴在旁泪如雨下,她心知便是躲过今日这遭,明日齐氏又不知想出什么幺蛾子,倒不如一了百了。

林蕴跪在陈采薇面前,手里的剪刀仍旧放在颈间,声音颤抖着说道:“伯母,您来的正好,给我做个见证。我……我尘缘已了,情愿落发出家,也不想被人卖来卖去……”

众人闻言大惊,陈采薇眼泛泪光:“蕴姐儿,何至于此?”

林蕴手持着剪刀,语气坚定:“我意已决,请伯母为我作证。”

一旁的林华皱紧了眉头,没料到女儿竟如此烈性。

甄阳也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姑娘看着娇小,性子却这般强硬。

林蕴伸手拽下来一缕秀发,横起剪刀,就要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