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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尘睡着了,但对于陈扬来说,危险的长夜才刚刚开始。

陈扬一挥手,落下一层银色的流光保护罩,连床带人把未尘护在其中。他走到窗边向外看了一眼,头皮猛地炸了。

一只眼睛!只有眼白没有瞳仁!

陈扬一退三步远,召出佩剑,眉间神色愈发沉重。那鬼怪竟然已经跳到这里来了,他还一无所觉。未尘没发觉是因为灵力透支,他作为同龄人中的佼佼者竟也没有发现,一定有蹊跷。陈扬先是隔着门窗降下一层坚不可摧的结界,严丝合缝地贴着角楼把整栋残破的建筑保护了起来,同样也将所有鬼怪隔绝在外。可到了午夜,陈扬只觉得有一股极大的力量在撞击他的结界,他突然就有些慌,赶忙又跑去窗边往外看。我嘞个乖乖!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整片沙漠都是黑的,阴寒之气强劲到只要吸入一口就令人灵魂颤栗。那黑乎乎一大片的不是夜色,是厉鬼,浑身黑烟缭绕的厉鬼!还不是普通的鬼,这都是古战场上的冤魂,他们生前或是训练有素的天兵天将,或是戾气极重的魔将魔卒,死后化成厉鬼,力量怕是翻了一倍不止!

陈扬紧握的手心开始有些滑腻,他咽了口口水,听到了结界碎裂的声音!陈扬急忙又灌入一股灵力,勉强修补了裂缝,但结界撑不了多久了,这边刚修好那边又裂开,循环往复愁煞少年郎。

关键时刻,未尘终于被这死动静吵醒。他意识刚回笼,就感知到如今师徒二人的处境,极其危急。结界一破,没有人能跟整个古战场的冤魂抗衡,神仙也不行。届时厉鬼如海啸洪水,所过之处尸骨无存。

他从袖子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一个瓷瓶,给自己喂了一颗丹药,勉强恢复了些元气。他披着毛披风翻身下床,墨发披散揉乱,眼里还有睡意,眼神却已清澈锐利。

“陈扬,我们没法打,但是有人可以。”

“谁可以!?打不过的!”

“不需要打得过,只需要让他们听话。”

“谁能让这一群死鬼听话?!你别跟我说温三九!他是将!他没这个血脉!鬼王闭关已久,两百年没有现世了!还有谁?!”

未尘并不着急,掏了白玉出来摸了摸,默念出一个人的名字。不一会儿,蓝光就明亮起来,内里传出一个好听的男声,低沉暗哑:“阿尘,你终于舍得联系我了?怎么,改主意了?”

未尘装傻:“什么?改什么主意?”

“阿尘,你又装作不知道,真是伤我的心呐。”

“我的心是不会变的。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我相信你,但我现在需要你,烦请你速来鸿蒙秘境安庭县东北门,我们被厉鬼冤魂困住了。”

“你那里还有谁?”

“我徒弟,陈扬。多谢你了。”

“叫你不要与我言谢,说过多少次了。”

虽是责备的内容,却是宠溺的语气。

“我快到了,准备迎接我吧。”

话音刚落,通讯就断了。

陈扬的不爽突然就盖过了惊慌:“你这次摇谁来了?”

未尘掩饰性地咳了一声:“现任魔君,无相暮罗。”

“无相暮罗?那个当初鸿蒙大战跟你不分伯仲过了几百年又忽然跟你表白的那个?!”

未尘尴尬地偏过头:“你这小娃娃,我顺口一提你竟记得那样清楚。”

“师尊我朋友满天下。”

“朋友?哼,我看是你有不少风流韵事吧!未尘!你捡我之前到底有多少段情史!”

“欸,你这是什么话?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除了年轻的时候默默喜欢过柳玉长老以外再无其他,而且她后面又嫁与他人,我为人如此简朴真诚,怎么会有风流韵事?”

“此话不妥。阿尘,我不算么?”

人未至,声先到。陈扬的结界已经脆弱不堪,那魔界帝君自是拦不住他,甚至无力给施术者以警示。陈扬真是奇了怪了,怎么今日他几乎感受不到外界的陌生灵息,以致他这么晚才发现鬼魅?

似是看出来他的疑惑,未尘说:“鸿蒙秘境是个很邪门的地方,他保护着里面的妖鬼,使修仙者无法察觉到活人以外的气息。但无相暮罗是个意外,他法力强盛,在如今的你我面前隐藏灵息是易如反掌的。”

“你徒弟知识也太匮乏了。”

黑暗处,走出一个宽袍大袖的玄衣男子。角楼里只燃了几只烛,凄艳的红色火焰随阴风阵阵晃动,忽明忽暗,摇摆地在男子高大的身上撒下阴影。他肤色苍白,五官俊美却十分邪气。眼皮很薄,嘴唇也薄,刀削般高挺的鼻梁竟有几分薄刃似的锐利。

陈扬并不怕他,但也是第一次见他,有几分好奇,甚至忘了反驳他抨击自己“见识短浅”。“你是魔君?”

“你是阿尘徒弟?”

“各位,现在恐怕不是一个认识的好时候,结界破了。”

像是要印证他的话,尖利的风声在窗外呼啸,伴随着惊天地泣鬼神的鬼哭狼嚎,声音响烈至极。

无相暮罗依旧是那副懒散的做派。只见他扯下腰间悬挂的埙,悠然自得地吹了起来。埙声本圆润饱满,无奈调子凄厉悲凉,乃号令万鬼的魔曲。埙声响了不一会儿,四周的气温好似渐渐回升了一些。

陈扬惊叹于这一只埙的能力,径直推开门,发现那黑压压一片的鬼早已呼啦啦退去。“这就好了???”

“小孩,你以为就吹个曲子这么简单?”

陈扬满脸都写着:不然呢

“此物名为御鬼埙,只有妖、魔、鬼三族可使用,吹响它还需灌入极大的灵力,一般人是吹不响的。并且练魔曲很容易走火入魔遭到反噬暴毙而亡,你现在还觉得它简单吗?”

陈扬一听,实诚地摇了摇头。

“你开传送阵过来了?”未尘拾掇了一下自己,又毫无包袱地瘫到床上休息。

“是啊,不然怎么会那么快呢?我可是急着想见你呢。”

陈扬努了努嘴:“未尘说了,带把儿的不能娶带把儿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无相暮罗终于舍得看他两眼:“你知道的不少啊,未尘什么都跟你说?”

“那当然了!我们之间没有秘密!哼,他还跟我说你成魔前……唔!”

未尘垂死病中惊坐起诈尸般从床上跳起来捂住了徒儿口无遮拦的嘴:“咳,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我一向守口如瓶。”

无相暮罗勾了勾嘴角,虽仍然是带着笑的,但却叫人不敢细看:“阿尘,你说什么了?”

陈扬不屑地乜了他一眼,嘴巴被稍稍放开了一些:“他说你成魔前一晚太高兴了所以多喝了点酒结果两杯就倒了不是真男人。”

未尘赶忙踩了陈扬一脚,踩得他跳了起来:“你瞎说什么呢!我明明说的是他一定是个正人君子所以酒量稍浅你别……”

“不是真男人?呵,阿尘,现如今我的酒量已经不能跟从前相提并论了,况且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用不着哄我。”

“未尘你不要再帮他掩饰了!我十岁就能喝一坛了!还什么正人君子,这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未尘扶额,放弃了狡辩。无相暮罗噙着笑意走近了,无形之中生出一股压迫感,陈扬警觉地守在了未尘面前,免得面前这个心怀不轨之人对自己师尊动手动脚。但他居高临下地立在陈扬面前时便止了步,眼里涌动着他看不懂的东西:“小子,你觉得如果我真的想对你师尊做什么,你拦得住吗?”

陈扬警惕的表情倏地顿住了。

“你拦不住,你太弱了。”

陈扬的脸一下子又涨红了,但又反驳不了。僵持半晌,他还是执拗地立在原地,腰杆挺得笔直:“谢谢你今天千里迢迢跑过来驱魔,你还有事吗?”

无相暮罗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么一句,笑了一声就退开了。未尘拉开徒弟,一挥手,无相暮罗的掌心里就多了一块血红的晶石。

“你刀上的魔玉是不是上次砍人的时候碎了?拿这个顶一阵子吧。”

“魔血晶石?你哪里来的?”

“秘境开放之初,等徒弟通关的时候捡的。”

陈扬撇了撇嘴,心有不快:“明明是你去彼岸深渊的时候杀怪得的。”

无相暮罗沉吟半晌,道:“你还是那个老样子,分分都记得那么清楚,除了你这宝贝徒弟。”

有几分生气似的,无相暮罗还是收了晶石,但转身画了个传送阵,回头看了师徒二人两眼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