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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尘也觉尴尬,伸手将李汐扶正,自己坐起整理衣襟,望着明灭的灯火,许久不发言。

隔了许久,李汐轻咳一声,以掩饰尴尬,“天晚了,早些歇息。”

那一袭蓝衣行至门边,凤尘忽然轻声问道:“如今你还是那般心思吗?”

李汐长出一口气,凉凉一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早已经没得选择。”她转头,问凤尘,“不是吗?”

凤尘没有回答李汐的话,看着那一袭蓝色的影渐行渐远,从袖中取出那个破旧的香囊,悠悠一叹:“终有一日,我会将它给你的。”

一夜无话,李汐早早起身,新衣已经领着一众丫头进来伺候,“主子今儿个的早膳,就在来仪居用吧。”

觉得奇怪,李汐抬首瞥了她一眼,见新衣满脸堆笑,心里不知又在算计着什么,摆摆手道:“不必了,仍旧设在勤政殿。”

新衣一着急,忙道:“今儿一早,驸马爷就忙碌着,估计这会子,已经准备好早膳了。”

“凤尘?”李汐微微一惊,实在无法想象,那个铠甲加身威风凛凛的男子,洗手作羹汤的模样。

微不可见的,她慢慢翘起嘴角,伸手抚了抚鬓边的发,淡淡一笑:“罢了,今儿就在来仪居用早膳。”微微顿了片刻,她又道:“皇兄此刻想必还未用膳,请他过来一起用吧。”

新衣翻了翻白眼,“公主,你这也太不解风情了。”

“怎么了?”李汐挑挑眉头。

新衣张了张嘴,见李汐一本正经的模样,顿时犹如泄气一般,认命地垂首出去,叫人去请李铮过来用膳。

凤尘正在小厨房里忙碌着,切菜、作料、炒菜,做起来行云流水一般,看的一旁的几个丫头惊得张大了嘴。

新衣伺候着李汐梳洗妥当,一路小跑着进来,见凤尘一身玄衣在厨房中格外显眼,手里执着汤勺,正在往锅里放盐。她上前熟络地与他见了礼,笑嘻嘻道:“驸马爷,公主在小厅等着了。”

凤尘闻言露了笑脸,盖上锅盖,指了指一旁摆放整齐的几道小菜,“马上就好。”

新衣一一望去,颇为放心,又小跑着走了。

每日晨起先去勤政殿看会折子,随后用了早膳上朝,是李汐的习惯。今日她也是好奇凤尘会做出什么花样,才在这里候着,随手拿了一本书打发时间。

思及昨夜的事,暗想自己幼年时也曾那样顽劣,父皇与皇兄为此着实头疼。正想着,乾清宫那头来人,说皇贵妃在陪皇上用膳,皇上便不过来了。

李汐应了一声,打发人去了,拄着头想着李盈盈的事情。

新衣领着传菜的宫女鱼贯而入,将菜肴放在牡丹长桌上,将盖子揭开,一一说了菜名。

“凤尘呢?”李汐瞧着满桌精致的小菜,实在很难与那个冷淡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新衣小心替她夹菜,嘻嘻笑道:“驸马爷还在准备甜汤,马上就来。”

正说着,凤尘捧了一盅汤入厅。

一抬首,李汐便见了凤尘此刻的模样,玄衣上一片黑一片青,煞是好看。一头乌黑的发用一方锦帕包住,脸颊上还有一抹漆黑的灰。

筷子上一块糖藕滑落,李汐噗嗤一声笑出,连筷子都握不住,最后索性扶桌大笑。

凤尘兀自纳闷,一名机灵女侍已经端了水盆过来,道:“驸马爷,洗一下脸吧。”

映着清水,凤尘瞧见了自己的脸,再看看桌边笑的正欢的人,无言。

李汐等着他收拾停当入座,方才重新执起筷子。

一块糖藕入口,她脸色僵了僵,嚼了两下便噎了下去。随后又试了其他的菜,凤尘忙问道:“如何?”

他脸色虽平淡,可语气稍急,可见心里也没底。

“不错。”李汐一本正经地说着,夹了一块糖藕放在他碗中,笑道:“你尝一尝。”

见李汐露了笑脸,凤尘满怀信心,糖藕入口一瞬,他却立即吐了出来,忙喝了一口甜汤。甜汤入口,却又立即吐了出来。

李汐在桌子那头,神色怪异地看着他,“怎么样?”

泄气地放下筷子,凤尘摇摇头,“这是我吃过的,最难吃的东西。”言罢,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一脸不理解,“味道怎么这么怪。”

起身,李汐摇摇头,“罢了,还是去勤政殿罢。”

“可主子还没用餐。”新衣连忙追上去。

李汐笑道:“罢了。”

兰青言不知从何处得知凤尘为李汐做早膳的事,盯着他看了半晌,道了三个字:你完了。

凤尘拎着长枪在院子里耍了一通,兰青言便在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了许久,大抵都是凤尘这个大面瘫,终于动了凡心。

“唰”的一声,长枪从兰青言眼前横挑过去,一缕青丝飘落在地,惊得他退后两步。

“抱歉。”凤尘这样说,脸上可没有丝毫的歉然,将长枪置入枪托放好,唤了丫头端来热水洗手。

兰青言擦擦额际的冷汗,追上前去,“凤尘,我从不知道你是如此重色轻友的人。”

淡淡一笑,凤尘云淡风轻道:“公主给了老爷子一册名单,要为你择妻,不去瞧瞧?”

兰青言将信将疑,“但真?”

凤尘没有回答,径直去了书库,兰青言尖叫一声,往凤铭的书房跑去。

听说,那日兰青言与凤铭在房间里商谈了半日,连午饭都没用,直至黄昏时分,兰青言才苦着一张脸出来,凤铭则拍拍他肩膀,笑道:“老夫真不知你还有此等心思,你且放心,此事必定能成。”

兰青言撩撩额际的冷汗,恭敬地做了个揖,“老爷子也不必着急。”

“你比尘儿听话,何况此乃你终身大事,老夫一定会放在心上的。”凤铭哈哈大笑。

兰青言腰又弯了弯,“此事老爷子真不用太放在心上。”

凤尘好奇地盯着兰青言一会儿,他终于说了实话,“为了堵住老爷子的嘴,我说有心上人了。”

“然后在他威逼利诱下,你坦白了?”凤尘一脸了然,以凤铭一张嘴,兰青言哪里是他对手?见他点点头,少见的好奇心燃起,问道:“是谁?”

“就是……”兰青言嘴一张,话还未出口,便狠狠瞪了凤尘一眼,“公主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事,是不是你小子见不得我安生?”

越说,他越觉得有理,又道:“定是这样,枉我将你当做兄弟,就这样出卖的。”

李汐为何提及此事,凤尘也不知情,不愿与兰青言多说,起身离去。临到门边,他回头严肃地问道:“你替我查一下沈清鸣的底细。”

不等兰青言回话,凤尘已经摇摇手出门去了。

看着凤尘远去的身影,兰青言眼中的笑意慢慢沉了下去,望向天际悠悠地叹了口气。

凤尘回宫,李汐才用过晚膳,意欲就寝,此刻窝在床头瞧一本书打发时间。

李汐喜静,听得外头一阵骚动,微微蹙眉。见此,新衣立即出门喝止他们,却见凤尘手里捧着一株金桂,施施然而来。

她笑了笑,抿唇站在一旁。

听得外头安静下来,李汐眼皮一跳,闭眼揉弄。脚步声传来,她只以为是新衣来了,轻声道:“我这眼皮跳得很,你让幻樱小心些,前头的刺客还未查清楚,我总是不放心。”

凤尘四下一看,见角落中有个玉净瓶,便寻来将金桂插上,又洒了些水在上头。闻言稍稍蹙眉,也不做声,上前替李汐揉了揉眼。

“今夜你就歇在里头。”李汐话音落下,察觉眉上这双手虽光滑,却不是新衣的手。赫然地睁开了眼,反手要扣,却见凤尘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一时间尴尬不已,往后缩了缩,“你怎么来了?”

“公主可是晚间寂寞孤单,需要臣作陪?”凤尘欺身坐下,慢慢靠近李汐。

呼出的气体落在脸上,惹得李汐一阵脸红,她才惊觉此刻自己才穿了中衣,立即扯过被子拦在胸前,咬牙瞪着凤尘,“流氓,无赖。”

凤尘无辜道:“这可是公主自己说的。”

李汐窘迫不已,要唤新衣进来,凤尘好笑道:“你不是吩咐她去提醒幻樱吗?”

见李汐一张脸红的能滴出血来,他不在逗弄她,轻声安慰道:“适才我看了看,宫里四下宁静,不会出事的。你明儿还要上朝,早些歇息罢。”

温柔的话,令李汐一度怀疑眼前的人,是否但真是凤尘?听完他的话,又是一阵苦笑,“你不明白,皇兄和母妃出事那次,我眼皮也跳的十分厉害。”

“只是你太害怕了。”不由自主的,凤尘紧紧握住那双白皙的手,在手里轻轻磨砂着,“你把自己逼得太紧,放轻松一点就好。”

又是一声苦笑,李汐不着痕迹地抽出手,“我要歇息了,你也早些就寝吧。”她双手抱着膝盖蜷在被窝里,语气中有了一丝不自在。

那双手的温度曾经令她一度沉沦,迷失了自己。她太害怕,害怕习惯了那双手牵引,最终看着他握住别的女子。

见她又将自己封闭起来,凤尘知道不能逼得太紧,至少现在她对自己的戒心,慢慢少了。他伸手,轻轻揉弄那一头柔顺的发,在李汐发飙之前,起身离开。“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

凤尘不知道,他这句话,令那个躲在被窝中的女子,湿了眼眶。

多少年前,也有人对不肯独自就寝的她这样说过。母妃说过,父皇说过,皇兄也说过。

可后来,母妃离开了,父皇也离开了,皇兄再也不能保护自己。她慢慢躺下,蜷起身子,泪水夺眶而出。

她想,自己有点没用,竟然会因为他一句话动摇了心思。

甘露宫。

李盈盈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石桌上放了一盏茶,身边只有连星陪着,颌宫安静。

晚风拂过,淡淡花香滑入鼻孔,心旷神怡。连星摸了摸有点凉的胳膊,轻声道:“娘娘,有些凉了,我们先进去吧。”

李盈盈恍惚着未闻,只是看着漫天的星子,唇边藏了一丝笑意。

连星不好再说话,只是进屋去拿来一张锦裘,小心翼翼地披在李盈盈身上。

忽的,院子小门外传来敲门声,李盈盈的笑意终于露了出来,转头示意连星不必紧张,让她去开门。

连星疑惑着将们打开,就见门外那人一身白衣,在月色下冷冷清清,“神医怎么来了?”

沈清鸣笑着颔首,晃身进了院子,见那个在月下静坐的女子,眸中一湾沉水有了波动,轻声问道:“娘娘这么晚叫来沈某,不知有何要事?”

“你看,月亮也有被众星挡去光芒的一日。”李盈盈伸手,宽大的水袖滑落至臂弯处,露出半截白皙手臂,她指着那勾月,朝沈清鸣笑。“你喜欢月还是星?”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沈清鸣看见那一弯月慢慢隐在云层后,整个院子的光便暗了下来,只剩下李盈盈身后那一盏路灯,将她笼罩其中。

他过去坐下,摇摇头,“月的光太温柔,星的光太渺小,唯有日光,照拂大地。”

李盈盈看着沈清鸣,忽的轻轻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便僵住了。她低头饮茶,然后慢慢转动着茶杯,目光随着杯子移动,“爹让我做一件事情,一件大逆不道,足以令整个家族都灭九族的罪。”

她声音很低,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的清晰,笑了笑,又道:“他说,我若是有用些,诞下的皇子也不会死,他连名字都想好了。”

她又笑,“只是他不知道,我肚子里从来就没有孩子。”

“娘娘累了。”沈清鸣清浅道。

“你就不问问,是做什么事?”李盈盈抬首看他,神色有一丝落寞,还有一丝不甘。

“娘娘想说,自然会说。”其实,不必她说,沈清鸣也猜到了大概,李权无非是要李汐交出摄政大权。

“你总是这样冷静,他也是如此。”李盈盈低低地笑出声,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歪着头看沈清鸣,“你们男人是不是都是这样?”

沈清鸣不答话,李盈盈正色道:“我告诉你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怕过了今夜,找不到时间与你说话了。”

沈清鸣眸子微寒,神色也格外的认真,仍旧没说话,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蜷成拳头,苍劲的发白。

甘露宫灯灭时,已经是子夜,星月无光,只有昏暗的路灯,悠悠地映着冷清的宫殿。

西角突然窜起一丝火光,刚开始还是一星半点,随后便连绵成一片。很快,宫里吵杂起来,所有人奔走匆忙,忙着灭火。